作者 宋传轩

谷雨节气的最后一天，也是今年的五四青年节。我应邀参加文友文学君回母校赠书及他的散文集《清江潮音》首发仪式，地点就在花果坪的石马坝小学。这里离县城有百余里。同行的有建始县作家协会的朋友。活动结束时已经是正午过后了，我们一行和当地的活动组织者们到附近一农家午餐。这是事先定好了的，午餐很丰盛，多为当地的土特产。如清炖土腊肉猪蹄子、清炖家养散放土鸡、自制手工豆腐、包谷面蒸肥肉片，还有一道当地油皮菜腌制的炒酸菜等，可谓满盘盛席，纯农家风味。

午饭毕，时间尚早，一上午淅淅沥沥的小雨总算停了。文学君向我们介绍，这里离有名的田家坝古村落不远。而且那里有一个叫青龙山的地方，也称占阴波，山很奇特，是一道好风景。这里还有丰富的人文历史故事，很值得一游。所过之路都是乡村水泥路，车行无阻，我们于是驱车前往。行不多远就是下坡，坡度很陡，车几乎头朝下倒竖着前行。我们所见过的花果坪的山，大多低矮圆润，如髻如螺；有的象大宝，有的形似笔架，颇有文雅之趣。而眼前陡然高山雄峙，峡谷幽深，前路莫测。正疑惑间，眼前横出一条山梁，山势起伏，林木葱茏，山的一头昂首向上，伸向峡谷，形若巨龙。同行的当地人讲这就是青龙山了。山边散落着几户人家，老屋沧桑，寂静无声，仿佛到了尘世之外。有几处古老民居的残垣断壁，残留下来的“万子”形、古钱币形的石雕窗户，石门还顽强地镶嵌在那残墙之上，好象在向人们述说那远去的历史。据我的判断，这应该是百年之前的老屋遗迹了。翻过青龙山的脊背，那边还有一处古迹，是一道用片石砌成的古关门。关门上圆下方，砌得很规整、很坚固，当地人叫卡子，也就是关卡的意思。据说这卡子是当年白莲教与清军对抗时白莲教修建的。卡子的一边是青龙山的悬崖绝壁，一边是陡峭的崇山峻岭，真有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之险。关外有一条山道蜿蜒着伸向谷底，对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，乡人说，山的那边就是清江。

这青龙山是有故事的。龙头之顶有一座空墓，是民国初年田家坝田家人修的。我们沿一条布满苍苔的林间石径上行，约百十米就到了山顶。山顶较平坦，空墓就坐落在平地上，这里也就是青龙的龙头。空墓很大，三镶碑，结构完整。空墓前十余步就是悬崖绝壁，绝壁下的深谷里，隐约有一条河，河水深蓝，平静，据说是野三河的下游。河那边就是巴东的地界，放眼望去，矇眬中有田园人家。这里的确是一处风水宝地，可惜田家的祖先最终未能葬在这里，只留下了一座空墓。空墓保存较好，碑文基本可辨。主碑正中一行大字：“前清诰封奉政大夫显考田公派光讳德府君之寿藏”。主碑两边，还各有一块墓志铭。铭文较长，约有千余字。其中一块铭文曰： “翁字润斋，喜交游，重然诺，家不中资，而坐客常满，有古任侠之风，排难解纷，里咸敬而惮之。”“谢绝世缘，研佛学，潜心禅理。”“年七十而精神矍铄如壮。”“翁初近于刚，继能觉悟，而一持以柔，宜乎其致高寿而犹未有艾也。”这些文字，说的是该翁的性情为人，是当地有影响的人物。“兹因虞庭之请为纪其生平。”这里的虞庭，是翁之子，说明铭文是其子虞庭请作者撰写的。未两句：“祝君百岁，日斯佳城，我为君颂，预为君铭。”是说铭文是翁故去之前写的，立的是生碑。该铭文的落款：“知建始县事膠东张春芳拜撰。前清廩生海门弟唐羡三书丹。”这里的膠东，指现在的青岛、烟台、威海一带。海门，现在的江苏南通市辖下，民国初称海门县，东濒黄海，南接长江。落款文字指明知县是山东人，唐羡三是江苏人。廪生，清代经岁科两试，名列前矛的取得廪生名义，也就是秀才中的优秀者。另一篇铭文落款为：“姻愚弟前清廪生海门唐羡三谨撰並书。”所谓“姻弟”，是姻亲中同辈之间的谦称。姻亲，是由婚姻关系而形成的亲属。这篇铭文，比前一篇更有文釆，更亲切，应该是撰文並书者是姻亲的缘故。而且字体是行草，草法合规，如行云流水，一气哈成，可算是文、书具佳。由此可见，古代优秀的秀才，其文才是不用质疑的。这篇铭文曰：“公讳光德，性刚直喜交游，幼年多任侠……义士田横之风。”“心有定见，颇具古圣贤和而不同之识。”“孟尝君之后。”文中的田横，是秦末齐国的旧王族，我国古代的著名义士；孟尝君，战国四公子之一，重人才，好养士。作者把墓主人与田横，孟尝君相比，可谓评价之高。碑文有曰：“公现年七十，鹤发童颜，精神強健。”点明了当年修坟、撰文时，墓主人的年龄和身体状况。

墓主人的身份碑文中很明确，是前清诰封奉政大夫。奉政大夫是官阶，初为正六品上，金朝始置。到了清朝，五品都授奉政大夫。但奉政大夫多为散官，即有名而无实职。但能被朝廷皇帝诰封这么高的名号，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得到的。碑文中对墓主人的为官情况和学历都未提及，所以很可能是散官，而未任实职。但也许是我未完全读懂碑文，还有待探究。碑文记载，田翁的诰封在宣统元年。也是清末了，按推算，其年龄应在五十岁时候。

游罢青龙山、田氏空墓之后，我们一行又在田家坝短暂停留。田家坝，因最初田氏家族在这里建集市而得名，这里又是古“川盐入湘”的重要通道，2013年就入列中国传统村落名录。相传在明清时候，田氏有八大有钱人在这里兴土木、建楼子，所以在这里又有“八家子”之说。当年这里一定很繁荣，可以想见：一条幽深的老街，青石板古道穿街而过，两边商铺毗连，马来车往，行人如流。然而岁月沧桑，时代变迁，昔日的景象已经远去了。值得庆幸的是还残留下一段老街，两边的老房子依旧，有徽派风格的粉墙黛瓦，也有当地特色的杆栏式木屋，仍隐约透出当年的繁华。据说在一老屋内还存留一幅对联，联曰：“居家处世忍为本，治业修身勤为先。”

使这里真正出名的，可能还是因为田见龙。田见龙者，字虞庭，就是前面所写空墓主人田光德之子。史料记载：田见龙，又名虞庭，花坪田家坝人，湖北省立六中毕业。1923年田任建始县团防大队长，1929年，被推举为恩、建、巴三县联防团团长，曾多次与川东土匪对抗，维护地方安宁；1931年与建始中共地下党联合，策划建始暴动，但因实力悬殊而失利；1932年冬，田打出湘鄂边工农革命军独立一师的旗号，五月，率部投奔贺龙，合编为红三军；同年十一月，被夏曦定为“隶反”对象，杀害于五峰县牛庄的沙河垭，时年42岁。

2018年5月6日写于建始县城

（编辑 樊淑贞）